雨柠

坑底一躺不起,等待上帝抓起我的手。

【楼诚AU】方法论 - 23

*现代AU

前文请戳  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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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海市的秋天向来很短,短到明台的衣服还来不及穿上一轮,短到明诚区区两件外套也不会让人觉出寒酸。

几场秋雨一过,气温骤降,法梧的叶子铺了一地。市绿化市容局每年都会留出十几条落叶景观道,明诚说了好几次要去那些老街走走,可两人不知在忙什么,十一月就溜到了月底,等明楼想起这件事,最佳观赏期都快过完了。

这段时间明楼偷懒,美其名曰锻炼明诚的车技,每天下班舒舒服服往后座一靠,任由明诚用自己的昂贵的车来练手。小孩儿对那些景观道耿耿于怀,硬是绕路开过一条老街,摇下车窗气鼓鼓看了半晌路边已经扫成一堆堆的黄叶。

明楼心里好笑,知道小孩儿只是希望像一般的情侣那样有点压马路的时光,便放软声音道:“回家吧,这阵子确实太忙了,等这些破事一结束,想去哪里逛,去哪里旅游,都随你。”

明诚从后视镜里冲明楼撇嘴:“明大律师日理万机,马上又要出长差,还随我?”

明楼反驳:“你自己学校有社会实践,又要拍毕业证的照片,再加上组里忙不过来,本来是要带你去的。”

“我才不想去,九天跑五个地方。”明诚不稀罕。

整个月来明楼都忙于合伙人接下的一桩商标案件,接手时客户已经有两千余万的市场损失。侵权公司有备而来,获奖颇丰,行政处罚难以认定。

明楼迅速制定了综合方案,开展了大量市场调查,下重拳争取对方的商标无效,诉讼与打假双线并行。由于调查员的专业局限性,无法对案件中的法律要点进行梳理,他最终还是选择辗转出差,亲赴现场参与取证。

“我也不想跑得这么紧凑,”明楼解释,“但是这种全国性的品牌,调研的时候选择一系列差距悬殊的城市更有说服力。”

明诚点头:“我知道。明大律师还特意避开大型超市和客户的潜在合作伙伴,不管是考虑商业运作还是未来的商业合作,您都仁至义尽了。”

“知道你还矫情什么?”明楼扶着前座的椅背靠得近些。

明诚叹气:“这日子过的!前两天方恺跟我说,扛得住吗?扛得住就扛,扛不住就死扛。”

“他吓你的,没那么严重。”明楼认真道,“路都是自己选,各行各业哪有轻松的?”

明诚小心地避开擦着车子骑过去的助动车:“所以我还安慰他来着。我跟他说,加班是有指望的,至少回家不堵车呀。”

“他倒不用你安慰,再喜欢的工作,谁没两句抱怨?”明楼感同身受,“他怎么说?”

“他问我为什么是不堵车?他觉得应该是不挤地铁——也就方恺比较迟钝,换个人还真要解释半天。”

明楼抿着嘴笑:“嘴巴一点都不紧,还想当律师呢!”

明诚辩驳:“别呀,我指着将来当律师养家糊口的——您可比我退休早。”

明楼耸耸肩,长长拖了声“好”,想了想又道:“如果下次出差去什么好玩的地方,有自由活动的时间,一定带上你。”

 

C大的常规社会实践近年来都是雷打不动的社区法律援助,法学院学生、援助律师、老娘舅三方合作,有时候是在司法局法援中心回答居民的法律问题,有时候干脆在人头攒动的地铁站里放一个易拉宝,摆两张桌子,来来往往的行人随时可以前来咨询。

明诚第三次参加活动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援助律师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快步走过去打招呼:“梁学长!”

梁仲春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即笑出一颗歪牙,“你是明楼那个实习生吧?”

“我叫明诚。”

“哟,这缘分,合该跟着明楼的。”

“梁学长怎么……”明诚指了指桌子上写着“援助律师”的牌子,欲言又止。

“我猜明楼和你说了不少我的事吧?”梁仲春笑着接过他的话,“我辞职以后进了一家律所,没有你们A所名气响。年纪大了,在A所这种地方从头干也耗不起。”

从现实角度来说,高级法务转型律师,除非能找到非常好的老板以及心甘情愿买单的客户,否则很少有人愿意让他顶着高年级的头衔和费用,做自己还不擅长的律师业务。

这些话,职业道路顺风顺水的明楼不会告诉明诚。但是很显然,也许有一天他也需要去考虑。

明诚试探性问了一句:“所以您就做法援吗?”

梁仲春眯着眼睛笑:“当然不是,哪有那么高尚啊!律所接援助类案件和社区法援,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社会形象和客户源;而我无偿接手,援助是真心的,同时也是为了经验和口碑嘛。”

“大实话。”明诚理解地点了点头。

“你年纪小可能没感觉,这个社会不是非黑即白的,很多事情也不是看起来那么伟光正或者那么不堪,问心无愧就够了。”

“明律师说,您当年在学校就是一心想当律师的。”

“不瞒你说,找到工作以后我都没改变这个想法,结果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梁仲春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转而开玩笑般跟明诚小幅度指了指坐在旁边的老娘舅,低声说:“喏,这才是高尚的,人家阿姨是真的心系社区,满腔热情。”

明诚噗嗤一笑。

梁仲春轻声问:“明楼那个案子……还顺利吗?”

“已经申请了。我曾经想过让您出面证明股东名册的事,但是明律师说,取证切不可把您牵扯进来,不要叫您难做。”

梁仲春无言地愣了片刻,喃喃道:“明楼还是明楼,什么都没变过。”

 

法援接触的人群和平日见到的客户截然不同,尤其是在A所这样的律所做专利、商标或商业秘密这种案子,明诚一直跟着明楼和公司打交道。可是坐在法援中心,那些犹豫再三终于决定过来咨询的人,大多说的都是零零碎碎的家长里短。

短短一个上午,明诚接待过因欠债不还被法院强制拍卖新房而无法结婚的;因公司搬迁后上班不便而试图争取赔偿的;子女想让老人单独居住而老人不愿搬走的;恋爱时借了钱分手时不还,怀疑对方是感情诈骗的……当事人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没有任何重点,甚至可能整个事件与法律无关,需要倾听者极大的耐心,给出足够的安慰。

这些损失不是明诚在律所进行调研时查到的七八位亏损数字,而是当事人平淡日子里鲜活的伤口。它们那么渺小,在旁人看来琐碎到不足挂齿,却真真切切影响着当事人最根本的生活。

他们坐在明诚对面,试图寻求法律的帮助和支持,又下意识自欺欺人地排斥对自己不利的条文,在一种矛盾的心态下,苦恼却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比任何一桩高标的额的案件都带给他更直观的冲击。

一位当了十几年家庭主妇的中年女子在朋友的陪同和鼓励下前来询问离婚时可能的财产分割,刚开口就止不住眼泪,断断续续地哭诉丈夫过去家暴,因为没有留下验伤证据也没有报警,法院不支持他们“感情确已破裂”;现如今丈夫又出轨,真是生活无望了。

明诚努力平复她的情绪,脑海中迅速浮现了《婚姻法》中关于“照顾无过错方分配财产”的条款,刚要开口解释,陪同而来的朋友就替那位女士说:“她家里最重要的财产就是现在住的房子,还是和她老公的父母住在一起,法院怎么可能把房子判给她,让她老公一家去喝西北风?”

明诚噎了一下,中年女子哭得更凶,另一位朋友接着说:“要是拿不到这房子,她老公也没什么钱来补偿,到时候她都没法活了。这种情况法律到底怎么说?”

法律怎么说?法律能怎么说?

关于出轨导致离婚的财产分配问题,明诚本以为毫无技术含量以至于一个明确的条款就能解决;如果她们提供财产清单,他分分钟能为她们算清楚谁该拿多少。只是,算清楚了又能怎样?真的就能这样分割或者折价补偿吗?

明诚以为自己从小在社会中摸爬滚打,对家家这本难念的经再熟悉不过,可他到底还太天真。他在公司之间周旋久了,明楼教他步步为营讲事实、走策略、打证据,但是在错综复杂又鸡毛蒜皮的现实生活里,有那么多角落,法律鞭长莫及;有那么多苦痛,法律无能为力。

老娘舅听了大半段,见明诚面有难色,便帮助他热情地招呼那位女士,苦口婆心从两人相爱开始说起,什么风风雨雨十几年,老来还要做个伴;什么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又把离婚以后财产无法分割的现实摆在她面前,诚恳地劝她回家好好过日子,最后竟然真的劝通了。

明诚看着那位女士因为悲伤混着不甘心而哭得一抽一抽的背影,低声问老娘舅:“她的婚姻关系都这样了,还能过得下去?”

“怎么就过不下去了?有婚姻在,好歹有一重保障。”老娘舅叹了口气,“她这个情况,离了婚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不该是这样的,明诚想。他大概是学法律学久了,什么都想理得条分缕析,接受不了困在一段不明不白的关系里彼此纠缠怨恨。但他不能替那位女士做任何决定,他担不起别人将来可能面临的任何风险。

老娘舅宽慰地笑了笑:“或者,你有没有本事帮她拿到证据,打赢这场官司,判到房子,同时设法安顿她老公一家人?她需要一个好律师。”

明诚遗憾地摇头:“对不起,至少现在我还做不到。”

他突然在那一刻开始恍惚,除去明家旧案,他现在跟着明楼做的事是自己想做的吗?是选择法律的时候所追求的吗?当初那个站在法院里等待宣判的少年,是为了什么走上这条路的?

他想起那些帮他摆脱桂姨无端指控的检察官和法援律师,至今仍能回忆起那种冷静、中立却又不失温度的气质是怎样抚平了他的焦虑。那时候,他是真的决心学一身法律知识去帮助挣扎在日常生活泥潭里的人。这些不是大案要案,他无法靠这些来挣钱过上体面的生活,但相比审核张机设阱的合同条款,这些才是他真正想做的。

他其实从来都很清楚。

 

明诚回所的时候带着一封在学校签收的信函。海市Z监,第二十四封,他终于决定拿着那张会见通知单去见一次桂姨,给他们的二十余年一个交代。

会见时间很巧,恰好是明楼回海市的那个周日。算算时间,如果明诚从机场接了明楼直奔Z监,正巧能缓冲半小时再去探视。就是辛苦了明大律师,风尘仆仆赶回来,西装革履先去拜访一趟监狱。

组里的律师依然忙忙碌碌,秘书小姐给了明诚一个明楼从南方M城加急寄回来的重要包裹,里面一个大信封装着几份需要从律所立刻寄往法院的证据材料。明诚抖了抖包裹,又掉出了另一个小信封,简单却潇洒地写着:“给阿诚”。

明诚手抖了一下,小心地用拆信刀裁开了信封,一张字条压着一片金黄色的法梧落叶,是明楼劲挺的钢笔字:“M城入秋晚,西花厅的海棠花开了。”

牛头不对马嘴的只言片语,正正经经夹在一堆证据材料里,明诚看得面颊一红,心在胸腔中剧烈跳动。

他们曾闲来无事聊到过课本里的爱情,明诚记忆犹新的,一是《项脊轩志》中的“今已亭亭如盖矣”,二是邓颖超女士给正在参加日内瓦会议的周先生剪了一枝西花厅的海棠花,压在书里经鸿雁寄到了他身边。明楼说,归有光的文字深情却哀伤,倒是总理夫妇,放在任何时代都叫人觉出清雅的浪漫来。

明诚很不争气地承认,落叶景观道都不重要了,谁让他又被一片叶子轻易撩到。

那个周六,明诚起早跑了一趟宜家,从整理物品的布艺箱子到放在房间一角的懒人沙发,买了一大通,把明楼冷硬简洁的装修风格带出了一丝暖色调。等他坐在客厅地毯上把所有东西组装好,前些日子在花鸟市场预定的盆栽也送到了。绿萝和银边吊兰最好打理,和那些还带着露水的花一起,把整间屋子衬得生机勃勃。

明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这一周多的时间,原来这样想念明楼,朝思暮想。

 

(TBC.)


内个……下章大概终于会发生点什么了……但是我卡文了……所以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哈哈哈哈  by一个新手上路瑟瑟发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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