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柠

坑底一躺不起,等待上帝抓起我的手。

【庄季】会有光 - 20

* 前文请戳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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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捅破窗户纸这种事儿说起来只有石子入水般的一瞬,却能漾起万千余波,涟漪在心头荡开,每一圈都是那个名字。曾经秘而不宣的相思见了光,便瞬间泛滥出本来的模样,哪怕是一闪而过的念想,却饱胀得捂也捂不住。

季白刚回嘉林的日子,两人着实都被钉在了岗位上,一边是看不到头的手术和术后护理,一边是漫无边际的审讯和材料递交,只能在相隔不远的两处,各自享受片刻爱情最初撞破时如沐春风的快慰。

谁都舍不得对方在焦头烂额的连轴转里抽出时间来找自己,可又都迫不及待想去到对方身边。小半年来共处一室却严守分寸的相处,像是透支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克制和平淡;迟来的一个拥吻,瞬间烧出了的干柴烈火的渴望,而距离,一点点把想念拉到了极限。

最后到底耐不住,在繁忙而漫长的三天里,庄大夫用见缝插针送到警局的一盒白糖糕,换来了季警官忙里偷闲跑到医院安全通道里交换迫不及待又绵长温存的一个吻。

更多时候,他们只有连时间都凑不到一起的聊天记录,季白一条问及中饭的微信,庄恕过了晚饭的时点才回。季白在那个微信头像上轻轻摩挲,他最早没有给庄恕写备注名,那人回国后申请微信,一板一眼用了“庄恕”和医院的证件照。他也不记得是什么契机之下把对方的备注改成了“老专家”,那以后每一次看见庄恕的消息,嘴角就多了一丝笑意。

赵寒路过时瞟了一眼无知无觉笑出褶子的队长。完了完了,不是恋爱了就是累傻了。

 

近来局里茶余饭后都不乏有人讨论黑警一事,季白早已放平心态,人移交检察院后,除了坐等法院最后的判决,他再不会因为这位颇有渊源的前辈起一丝波澜。倒是回来之后得知一个好消息,城区分局原刑侦大队队长顶上了何群的空缺,李熏然因为在前一个案件中立下的个人二等功,顺理成章升到了队长。

把季白困在警局耗了三天的“斑鹞”终于熬不住开口了,大概因为平白消耗的不仅是季警官的时间,还是他的蜜月,到了招供的那一刻,季白的脸色黑上加黑。

根据口供,“山鹰”原本和“斑鹞”一起逃到了霖市,可后来不知怎么得知了何群落马的消息,便让“斑鹞”先藏在那里,自己去潼市收拾最后的一批资产,以备将来往海外跑。“斑鹞”一直等到自己被捕也没等回他的老大,甚至又咬牙撑了三天,才觉出了这份忠心的愚蠢和可笑。

季白转着笔分析那份心如死灰的供词,其他线索也表明“山鹰”还在蛰伏,没有继续外逃的迹象。他正想着如何和潼市警方沟通联动,就被局长叫到了办公室。战峰直接把一份简历递到他手上:“这位同志这次加进你队里。”

李熏然的一双圆眼睛在一寸照片里正义凌然地看着季白,带了几分少年人的朝气蓬勃。

“认识吗?”

“认识。”

“那最好,”战局长解释,“李警官虽然没有参与之前的侦查,但是办案干练,与潼市警方非常熟悉,与涉案人员无任何瓜葛,非常适合配合行动队的追捕,而且近距离伏击也需要生面孔。”

季白皱了皱眉:“他的身体?”

“李警官主动要求的,他只负责联络和埋伏观察。”

“您知道他是谁……”

“我知道。”战峰正色道,“所以才更要一视同仁,尊重他的选择——就像放你在一线跑来跑去是一个道理。”

季白点点头,如此一来确实在操作层面便利了许多,思路也迅速厘清。他们要紧锣密鼓铺一张大网,在潼市各主要路口秘密设卡查控,防止“山鹰”等人进一步外逃;鉴于“山鹰”去往潼市的路上受了伤,需要对各医疗单位和药店查访布控;“斑鹞”供出了“山鹰”在潼市的情妇的住址,他们一面要监控这个地点,一面要留意交通枢纽附近的酒店,按照从前的办案经验,落脚在方便逃跑的酒店里也是嫌疑人常见的选择。

各种任务安排下去,季白划开手机才想起今天是感恩节。国内除了商场大减价,几乎没什么人过这个节日,可他觉得对庄恕而言,这应该是个重要的日子,该和家人团圆。

是家呀。这个词让季白突然明白了今天“感恩”的意义。

 

从细菌培养观察室里拖着脚步回来的庄大夫一眼看见了倚在他办公室门口的青年,那人潇洒地扬了扬眉毛:“赏脸一起吃晚饭吗?”

庄恕眼睛都亮了,四下环顾走廊里没人,快速跑了两步,把人压进办公室就亲上去,被季白隔天没刮的胡茬刺得下巴和心里都痒痒的。

“你忙完了?这算不算第一次约会?”问题傻得像校园恋爱。

“忙的完吗?”季白理所当然,“该陪的人还是要陪,该聚的日子还是要聚。”

庄恕高兴得发飘,换个衣服都神采飞扬,季白笑眯眯试探他吃烧烤摊还是麻辣烫,老专家都憋着没说一个不字。

最后还是季白挑了一家在公寓和仁和之间的家常菜,他们慢悠悠散步散过去,一会儿再回家拿点换洗衣物。派到郦峰山区的医疗队傍晚返程,最紧张的救援阶段也终于要熬过去了。

季白吃椒盐虾只是嘎嘣咬掉一头一尾,见庄恕认认真真在对面剔壳,便有一搭没一搭引导他说些院里的事。近来他们都诸事沉重,季白听不懂医学术语,却能最大程度分享那种争分夺秒的焦虑和压力。

庄恕又说起从前在美国过感恩节的情形,一面快速把一只刚剥好的虾仁丢到季白碗里。对方没吱声,他又剥好一只,迅速丢过去。季白简直要翻白眼,什么人啊,剥个虾鬼鬼祟祟的,不敢看周围也不敢看他,出息呢?

服务生来帮忙更换骨碟,季白突然大大方方把白切鸡的鸡腿夹到对方碗里:“这儿没有火鸡,来,将就着吃吧。”

庄恕耳尖蓦地一红,在桌子底下用膝盖狠狠顶了顶季白的腿。

 

公寓离仁和很近,满打满算一段天桥加两条马路。他们从来开车上下班,很少有机会在这段夜色里享半刻清闲。

喧嚣了一天的嘉林在傍晚后陷入相对的宁静,人们匆忙奔波的脚步都踏上了回家的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有些人用一片丹心与一腔热血,托起了整座城市安静祥和的夜晚。

平实的日常总能带给人满溢的安心和落到实处的踏实,他们都自问不是太有情趣的人,看多了生生死死,不过向往一点平淡安稳的生活和一个能交托脆弱的人。

提及林父的病情和林欢,季白顺着问庄恕那件旧事准备得如何。庄恕自打那天和傅博文摊了牌,淋了一场大雨,其实没有任何进展。他的生活像是被其他什么东西填满了,曾经强势霸道扎进了他大部分人生的那根利刺,一点一点软化在充实又温馨的日子里。

“这不是一桩诉讼时效内可以再审的案件,甚至即使摆上了法庭,你妈妈的去世也很难和他们建立因果关系。”季白蹙着眉分析,“你知道的,即使我们穷尽一切,有些事情也无能为力。”

庄恕无奈又平静地笑了笑:“我其实只是指望他们悔悟,他们坦白。可是,谈何容易?”

季白走得近了些,肩膀挨着肩膀,袖子蹭着袖子,索性在外套袖口的遮盖下捏了捏庄恕的手:“我以前大概说错了,不是所有的困难都能找警察。法律是最低的底线,可道德是最高的要求。警察管天管地,管不了人心。”

汽车驶过身旁,车灯晃亮了庄恕那双淡漠隐忍的眼睛。何群出事的时候季白就和他说过,谁也不能改变别人的想法,只能自我调节。这些话他都懂,这世上每个人都背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谁也救赎不了谁。他耗了半生运气才遇上季白,尤其不愿把对方扯进来。

他信漫长一生中的因缘果报,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他只是不甘心,想赌一把罢了。

季白认认真真看着他:“我绝不干涉你查下去,但这不是你苛刻自己的理由,所有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老庄,放过你自己,对自己好一点,光我对你好,有什么用啊?”

“有用啊。”庄恕悄悄地用力回握住对方的手。

季白眼中慢慢有了思索和决定,浮上来的却是云破月来尘埃落定般的笑:“我们静观其变吧好吗?”

 

两人自顾自飞快地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他们十几天没有一同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如今有些东西质变了,看着门对门的两间房和两张床,没点心猿意马的想法也说不过去。

季白拍了拍庄恕鼓囊囊的一小包衣服,撇撇嘴:“等你忙过这阵子,我也办完现在的案子,我们请年假去个远点的地方吧。”

“我哪儿来的年假?”

“你这一天到晚拼死拼活的,随便什么假,就问扬院长放不放人?”

“对,不放也得放。去北京怎么样?我都没看过首都,而且那可是你长大的地方。”庄恕笑眯眯调侃,“听说季警官从小就是孩子王啊,大院里的狗见到你都不敢叫的。”

童年这种东西,被扒出来宛如公开处刑。信息如此不对称,季白咬牙切齿:“你给陈绍聪什么好处了?”

庄恕笑而不答:“还有啊,说季警官偷喝爷爷的老白酒,醉得钻到床底下说胡话,他拽了半天才拽出来,帮你躲过一顿打。结果你作死往酒瓶子里灌雪碧,还是吃了一顿鸡毛掸子……”

季白简直要炸毛,张口反击:“你还好意思提陈绍聪?你那天跟他说什么了?我如果不来医院,庄大夫能活活憋死吧。”

这回轮到庄恕无地自容了。觊觎对方又不够坦诚,还被旁人不由分说当起月老才开了口,这事儿从头到尾是他理亏,可以被季白嘲笑一辈子。

一辈子,多遥远却多诱人的一个概念,庄恕很久没有这样发自心底觉出漫长的甜蜜来。

“这几天下急诊,他问你这事儿没?”季白挑着眼角凑到对方耳边,非要逼下去。

“问了啊,”庄恕调整出气定神闲的低沉气声,“要喜糖呢,季警官什么时候嫁?”

季白眼刀一飞:“你想得美。”半晌却被这句玩笑刺出压不下去的遗憾:“他家孩子满地跑的时候,也吃不到我们的喜糖。”

庄恕摇了摇头,揽过他亲在眼角:“三儿,你那时候还在我身边就行了。”

婚礼,家庭,未来,对他们而言,每一件司空见惯的事都笼着逃不开的一道阴影,更重要的是,他们谁都没提横亘在中间的那个现实——庄恕在国内只有两年。

庄恕太清楚了,季白的根扎在嘉林,扎在中国,根深叶茂。这里并非一片沃土,他的爱人却长成了参天之木。

那个清清淡淡的吻在季白眼角停了很久,庄恕想在这里找他自己的根。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电话那头断续的哭声和尖利的呼喊清晰地穿透过来,撕裂了一室温存。刚出发的郦峰医疗队就在路上遭遇了新一轮山体滑坡,巨石毫无预兆地砸中了钟主任所坐的器材车,现已人事不省,生命垂危。

季白抿着唇,迅速帮庄恕拉好外套的拉链,围巾塞得平平整整,抬头发现庄恕的眼睛骤然红了,悲痛和绝望积在将落不落的泪水里,在挂掉电话的那一刻生生憋回去,只剩下坚决和清明。

谁也救赎不了谁,这一劫,他必须自己闯过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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