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柠

坑底一躺不起,等待上帝抓起我的手。

【楼诚AU】方法论 - 15

*现代AU

前文请戳  14  ~

(这章卡了很久,也写得特长,主要是想交代清楚的事情特别多,中间对话又没法停下来,有劳姑娘们听我啰嗦一大通~~)

(关于明家的旧事,这章连着第十章看,基本上就说完了,之后还有最后一个线索。关于明诚的旧事,再等几章就也差不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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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海市大剧院二楼有家隐藏很深的酒吧,非行家里手不能发现,也算明楼留在心底的一处妙地。工作伊始,明楼胜了案子便来这里小酌一杯,在舒缓的音乐和闲适的氛围中暂时脱离马不停蹄的工作,次日再平静而坚定地进入新一天生活和新一轮角逐。

后来案件多了,没那么多空闲用来消遣;胜诉率高了,再无需举杯以示庆贺或调整心情。酒吧经他冷落多时,终于在明诚下了第一场庭审时重被光顾。

酒吧依然客人不多,酒保更换了新人,不像曾经那位和明楼熟识的日本小伙子,总是热情地把他迎到吧台边,为他调今日份的特色鸡尾酒,用并不流畅的中文努力和他天南地北地攀谈——那是明楼为数不多放纵自己的时刻。

因为带着明诚,明楼选了角落处布艺长沙发环绕起来的一张小桌子,抬眼便能从老式钢窗望见不远处灯火迷离的酒吧咖啡吧一条街。店内光线很暗,桌上一盏微弱的蜡烛灯映得气氛朦胧,明楼熟门熟路要了一份意面,明诚把菜单凑近烛光,看了好一阵子才勉强选定招牌的巧克力松饼。

明楼取了一旁的酒水单,刚刚翻开,小孩儿却一爪子遮住了酒名:“别喝酒,您会头疼。”

“你倒是管得越来越多了。”明楼抿着嘴笑起来。

明诚坚持:“如果您不把阿司匹林当糖吃,我也不想管。”

明楼无话可说,只能翻过了烈酒的那几页,停在鸡尾酒处:“这个行吗?”

“就一杯。”明诚壮着胆子拦他。

“长岛冰茶,这么常规的总可以吧?”明楼毫不掩饰眼底无奈的笑意:“我比你想象中酒量大多了,开拓业务的时候,谁没拼过几次酒啊?”

明诚垂下眼睫:“宿醉尤其难受吧?”

“你懂宿醉的滋味?”明楼好奇。

“我懂。”

 

明诚太懂了,尝过一次那种感觉,这辈子也忘不掉那个晚上——和全家便利店的促销烈酒一同在出租屋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

桂姨信用卡诈骗罪的宣判是在一个晴朗的早晨,他亲眼看见她带着手铐,被法警领着走出了自己的视野,回头看他的时候,眼神半是哀怨,半是乞怜。

明诚双腿如灌铅般挪不动步子,昏昏沉沉走到法院门口的台阶上,被灼目的阳光晒得想哭。

那该是个开心的日子,他解放了。如同每一个“坏人自有天收”的故事,他们十余年恩恩怨怨的纠缠,终于因为桂姨自己作孽,等来了一个中场的结局。

可那天他过得恍如一梦,甚至突然就忍不住,头一次买了两瓶烈酒试图买醉,把这场从出生开始的荒唐的梦忘掉。

那时候他读高二,从学校宿舍回了一趟桂姨的出租屋,约了房东第二天退房。在空空荡荡的客厅里,他关了所有的灯,倚着打好包的一排箱子滑坐下去,一杯接一杯把自己灌倒了。

那个噩梦,没有醒。

 

明楼看着小孩儿一点点拉下脸——那是个复杂的表情,悲伤而郁愤,有不屑的自嘲,又有事不关己的冷淡,圆圆的眼睛里还有几分悲悯。

明诚终究什么也没说。他感激相识以来明楼细致入微地对他好,且从不试图追问他任何秘密,这个距离让他舒适,现在逐渐让他沉溺。他不想用这些破事打搅明楼的情绪,动了动嘴唇,只是简单概括了一句:“高中有一次,心情不太好,就喝醉了。那以后就觉得,尝过一次宿醉就够了。”

明楼想象过很多次明诚的身世——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烈士遗孤?无论是哪种,都是只要明诚不开口,他就绝对不会追问的伤心事。但他有份没来由的信心,坚信终有一日,小孩儿会把所有伤口对他和盘托出。等到那时,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为他疗伤。

明诚没有等到想象中对自己年少醉酒的惊诧、批评或教育,他听到明楼认认真真看着他的眼睛说:“阿诚,有些事情只要你愿意开口,我都在。”

 

松饼和长岛冰茶很快端上来,明楼把盘子往明诚那边推过去一点,取了根蔬菜棒,靠到沙发背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你先吃,不用等我。现在,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明诚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环视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人能听见他们的对话:“您……愿意跟我说吗?”

“若不是今天这个案子,我也未必说出来。”明楼实事求是,像是劝自己,也像是开导明诚,“没有人可以自己承受那么多。”

有些话,总要说给会懂的人听。

他这两个月查到了那么多往事的真相,连贯起来触目惊心,而他无从排遣。

 

那是个怎样的故事呢?仿佛一夜之间天罗地网,又仿佛多米诺骨牌倒了第一块,步步紧逼终成一片狼藉。

上世纪末,明达公司曾是相关市场中技术部门最强大、占尽先发优势的企业,其正在研发的节能设备将填补当时国内市场的空白。也正因此,竞争企业万航公司的地位非常被动。

商业间谍的里应外合导致明达公司研发过程不同阶段的技术秘密被分批次窃取,即将投产的一整条生产线大部分详细方案泄露。蹊跷的是等到公司察觉并彻查时,既无法找到泄密渠道,也无法锁定个人。

万航公司获得专利权之后,明达向专利复审委员会请求专利无效,无奈对方根据分批获得的技术资料伪造了完整的研发过程,加上万航隐名股东、时任国知局官员汪芙蕖的干预,明达的请求被驳回。

再往后便是无休无止的民事诉讼和行政诉讼,全案牵扯了三年之久,证据始终处于模糊状态。上诉期间明父突发心梗去世,明镜变更为公司法定代表人参与诉讼。

而在这些年间,万航利用该专利研发的新产品成功上市,由于新性能的优越性,大比例挤占明达原有产品的市场。明楼一度怀疑公司的客户资料和产品报价等信息也同时被窃取,甚至原材料市场都在一定程度上被扰乱,可他目前还不能确认。

至两场诉讼败诉之时,明达公司整条生产线上的半成品和大量研发经费付诸东流,产品销量和市场份额大幅减少,大量资产无法变现。被万航控制要挟的债权人公司打出最后一击,申请明达公司破产清算,经明镜力挽狂澜,最终争取到了破产重整。

 

明诚震惊了。他原本以为这是他已然熟悉的故事,甚至盘算着如何稳住表情而不至于显出未卜先知的样子。他一直奇怪为什么好好的公司能这样垮掉,如今看来,那些干瘪的判决书背后还有如此周密的一张大网,从头到尾精心布置,几乎逼得明达公司没有生路。

明楼闭着眼睛,一口闷了半杯酒,放下杯子时面色都有些潮红。说着自己酒量惊人的明大律师,竟是喝急了会上脸的。

明诚假借调整餐盘位置,不动声色把酒杯往自己这边挪过来一点,放到明楼拿起来不方便的地方:“谢谢您告诉我的这些,我绝不会和别人说一个字。”

明楼点了点头,精致的西服已经盖不住他的疲惫,连轴转的工作所带来的恶果毫不留情地写进了他眼中的血丝和不太健康的脸色。

明诚忍了忍,还是追问了一句:“明达公司毕竟是真正的自主研发者,什么权利都拿不到吗?”

“对方是高手,”明楼感叹,“其实他们同步窃取的技术秘密大概占整个技术的前4/5——微妙的地方在于只差一个收尾,对于这个领域的专业技术人员来说,根据前面的暗示完全可以做出来,所以万航加紧自主完成了最后一步,马不停蹄提出了专利申请。”

明诚恍然大悟:“所以明达公司在这个环节上反而落后了,以至于根据万航提出申请、专利公开的那个时点,明达所研发的范围还不足以生产完整的产品。而过了临时保护期之后,拿不到许可就不得继续制造,那些半成品就成了您说的资产积压。”

“孺子可教。”明楼挤出了一个笑容,若不是下颌线紧紧绷住,明诚甚至觉得他只是在教一个案例分析,“万航申请的时候,我们的董事会还在就申请专利进行保护还是用商业秘密进行保护而相持不下,的确没有他们动作快。”

“这不能怪董事会,对技术的保护方式向来是颇有争议的。您现在依然困惑的泄密环节和客户资料之类的问题,总有一天也会水落石出。”

“上次跟你探讨大一那场讲座课时我说过,没有证据,就要服输,其实对于当时那个判决,作为一个法律人,我没有怨言。”明楼用手指撑住两边的太阳穴,用力地揉了揉,“难办的是即使我发现了证据伪造,由于过了再审期限,我什么都做不了。”

明诚咬了一下嘴唇。

该来的终于来了,他的所作所为,他背着明楼去调查的事情,终于要摆上台面。

明明灭灭的烛火跳跃在彼此眼中,烧出一片暖意,这份暖意几乎要让他退缩。

他是真的害怕明楼生气。“明楼愿意告诉他”和“明楼发现他暗中查访”显然是两回事,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或许就要顷刻间付诸一炬。

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陷得多深,有多舍不得。

 

沉默半晌,明诚抬手招来酒保,“你好,请再来一杯长岛……”

“你不能喝。”明楼立刻拦住他,笑道,“你也喝的话,谁把车开回去?”

“您要我开您的车?”

“不然呢?明台说你会开车,不送我回去吗?”明楼答得理所当然,又冲酒保抱歉地笑笑,“不用加点,麻烦你了。”

明诚的眼神终于开始躲闪,深呼吸片刻,放低声音叹道:“有些话,喝点酒,我才能开得了口。”

“有什么话不能直接告诉我?”明楼觉出不对,牢牢盯住他。

“我……”明诚斟酌着不敢去看明楼,“我知道您可以想到解决办法,哪怕是动用检察院、法院的同学朋友依职权启动再审,或者您握着证据去找万航公司谈判,再或者……”

“你想说什么?”

明诚的心跳开始剧烈加快,这个速度让他感到胸闷,声音也抖了几分:“您一心追查万航公司相关的证据,就没觉得判决有任何问题吗?”

明楼没接话,明诚心一横,便一鼓作气说下去:“当年民事案件的审判长收受贿/赂枉/法裁判,后因更严重的贪/污问题被捕入狱,在口供里明确提及……”

“阿诚!”明楼眼中的光霎时黯下去,带着点猛兽本能护住自己隐蔽伤口的冷厉,“你在查我?你想管我的事?”

明诚被那种冷厉一扎,竟突然找到了破罐子破摔般的勇气,第一次在明楼迫人的气势下没有低下头去。他倔强地,甚至可以说偏执地对上明楼的眼睛:“我自不量力,可是我想。”

“给我一个理由。”明楼抱着手臂,神色冰凉。

“我是您的实习生,为您分忧不需要理由。”

“我不听套话。”

“这是实话,”明诚坚持,“如果您要更具体的理由,就是我很清楚我想帮您,而这个线索可以让您在三个月之内提起再审。”

明楼看着明诚起伏的胸口,一时间百感交集:“我能和你共事,是因为我信任你。我甚至不知道这种信任的基础是什么,只是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但是阿诚,信任从不意味着你可以背着我擅作主张。”

明楼发现小孩儿的职业素养很高,即使情绪已经激动到这个地步,声音依然压得很低,思路也依然清晰,开口竟反问了他招架不住的一句话:“如果您偶然得知我身上背负着一件这样的旧案,您会袖手旁观吗?”

“你哪里来的信心觉得我会管你?”明楼逼问。

“从您送我生日礼物开始——这个日子,连我自己都忘了。”明诚的眼睛里泛起微微水光,晶莹纯粹似那首法语诗描绘的样子,“就在刚才,您还想帮我分担我的往事。”

话已至此,明诚明白,该说的都说尽了。

这些年来明诚挣扎于维持生计,对倾尽心血投身法律的做法不以为然,对这种类型的律师敬而远之,可当对方是明楼的时候,所有既成的观念都不作数。他想成为这样的人,而这种好奇、憧憬和心疼终是不知不觉间让他动了感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个人看起来那么强大,但明诚知道这个人没有能安心栖息的地方。他透过明楼貌似坚不可摧的外壳,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孤独和脆弱。他知道自己单薄的羽翼或许给不了明楼任何遮蔽,可就是忍不住想保护他,至少陪着他。

明诚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所做的一切都追求实际效益,可现在他堵上自己的信誉、千辛万苦找来的实习和全部的能力,去插手一件与他无关的旧事,只要明楼的一句同意,就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明诚努力克制胃里因紧张和某些无法名状的情感所带来的痉挛般的不适,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请您再信我一次,让我跟您一起,翻这个案子。”

——他听见明楼在两人交叠的沉重呼吸里叹息般的答复:“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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