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柠

坑底一躺不起,等待上帝抓起我的手。

【庄季】会有光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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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庄恕直接把季白领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好像全然没有意识到事发地旁边就是护士站,跑去办公室有多么多此一举。季白心里揣着关于案件的一大堆问号,关注点完全不在自己的手臂,闷头跟着庄恕,走到哪里算哪里。

两人一路无话进了办公室,庄恕叮叮当当摆弄那些清创工具和药水瓶的声音被过分放大,平添了些不自在,季白反应过来的时候,庄恕已经戴好手套,在他面前迅速摊了半张桌子,示意他坐在办公桌另一侧。

“这会儿这么听话这么安静?”庄恕站在桌边仔仔细细冲洗伤口,眼神扫了扫对方刚刚神游归来的表情。

尖锐物扎得很深,纵向的那一道口子也宽得毫不留情,大概是撑开了镊子划拉的。万幸护士推车上的工具都消过毒,作为凶器,比不知来路的匕首还是好多了。

“在庄大夫的地盘上,总要听你的。”季白笑得无奈。

庄恕换了碘酒消毒,动作一丝不苟,眼里倒是噙着笑:“我还以为刚才在那儿你至少要坚持两句,说点‘执行任务要紧,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之类的,大无畏的季警官不应该这样?”

“主要是庄大夫固执起来一根筋,絮絮叨叨说一大堆道理,我还不如早点跟过来包扎,早点回去处理事情。”季白轻笑,满意地发现对方被这话噎住了,补充道:“——而且,这点小伤确实不算什么。”

“有本事自己来啊。”庄恕的指尖加了小半分力道,听见季白倒吸了一声,又赶忙松开,默默谴责自己小心眼儿。

季白毫不怯场,挑了挑眉,伸手就去抢庄恕的镊子:“创伤急救是必备技能,我还真会。”

庄恕终于认怂,抓着不放:“你还是太平一点吧,别抢我的老本行了,你这反手反脚的,一会儿再扯到伤口。”

季警官见好就收,藏了刺乖乖坐好,庄大夫换器械开始切除伤口皮缘,同样一秒收住了玩笑。

他下手迅速而利落,和季白擒拿格斗的风格在某种意义上如出一辙,一双眼睛全神贯注看着创面,作为享誉业界的“胸外一把刀”,面对如此基本的清创,亦没有半分懈怠。

季白半仰起头,安安静静看庄恕精细的操作和专注的神情,满室灯光星星点点盛在眼波中,明亮而柔和。庄恕取缝线时瞥到一眼那对眸子,心里没来由一荡,赶紧低下头,只一瞬不瞬盯着伤口。

“护士们说你今天不在院里,”季白想起他之前没回答的那个问题,“什么时候过来的?”

庄恕动作依然流畅,声音却犹豫了:“我在院里,在档案室看点资料。”

“疑难杂症?”

“关于一种药物的致敏性研究,放在三十年前,算是你说的疑难杂症吧。”

“翻旧档啊?”果然符合庄恕那种隐隐的学者风范,季白随口笑着评价,“态度端正,治学严谨。”

庄恕不置可否,垂着眼挣扎了片刻,抬头答他:“有些事情总要追根溯源,找回最开始的地方。”

 

庄恕没有说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季白面前,他说不出一句谎话。那人的眼睛通透而纯粹,偏偏整个人练达又敏锐,他连搪塞对方都会莫名紧张。

他的确从傍晚就泡在档案室里,钟主任为他提供了关于利多卡因致敏性的病历和研究,捏着泛黄的纸页凑到台灯下,颇有些青灯古卷般清苦而孤寂的心境。

病历中有一张患者陆中和的死亡诊断,一行小字在脆薄的纸页上为这件事盖棺定论:“此例涉及医疗事故,患者病历及所有相关资料已交由市卫生局封存。”

庄恕的心沉沉往下坠,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平静,默不作声将那张纸推到钟主任面前。

他郁愤,他痛心,他把自己是谁、要做什么、要什么结果都和盘托出,以此恳求钟主任施以援手,却因为那志在必得、不顾一切的决绝,把三十年来善良正直、严守底线的老头儿吓住了。

老前辈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说的那些话剜心刻骨,庄恕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你真不该回来。

——陆晨曦被赶出胸外,你是出了力的。你为什么要伤害她?难道仇恨已经把你扭曲到这种程度了吗?

——以前我只是可怜你,可是现在,我甚至有点怕你。

抛出的求援没有肯定答复,伸出的手没有被握住,庄恕完全相信钟主任的人品,也正因如此,才被那些并不避讳的真话和恳切的责备狠狠刺痛——他该回来吗?他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心灰意冷回到胸外病房的时候,庄恕还惦记着再去看看丁旭的情况,却一步踏进了“灰雀”制造的那场混乱中。早上才共进早餐、全须全尾送进市局的刑警先生此刻流了一臂的血,由于擒住对方时施加的力气,庄恕几乎能看见新的血液又是怎样涌了出来。

疼,像是伤在了自己手臂上,再顾不得欣赏那套利落漂亮的擒拿,满脑子只有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一瞬间几乎忘了刚才那个窄小的档案室里发生的一切,有个念想根深蒂固地扎下,明明白白地叫嚣,他是医生,他现在全无杂念,只想治好季白。

 

办公室里有些沉默,庄恕闷声不响缝完了最后一针,季白放空般盯着他紧抿着唇为自己包扎,下意识往口袋里摸烟,倏忽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只好摸出一支口香糖,单手撕开一半包装,伸头咬进嘴里。

又是一段悄无声息,季白闭上眼,仔仔细细回忆从劫持案开始的种种细节,越发觉得丁旭是“灰雀”一伙的,整个劫持或许根本就是他们退无可退之时的一出戏。

如果这个设想能够成立,那么当时明明有那么多纰漏摆在眼前,他该早些留意的——毕竟绑匪装腔作势抵上人质脖子的位置并不是颈动脉;人质即使住在周边也不该出现在那个荒僻的街道;绑匪捂住人质刀口的动作也许是本能作用下笨拙仓促地想帮他止血;而人质胸部刀口的伤痕也许根本不是出自绑匪挥舞的那把刀子……

季白咬着牙叹了口气,这个猜想让他毫无头绪又分外后怕,到最后,他猜不透中间的关节,只记得人质看向被击毙的绑匪时,那个泫然欲泣的眼神。

从警这样长的时间,他面对瑟瑟发抖的人质,依然会放松戒心被蒙蔽。差一点,只差一点,他们的打黑行动又将和重要线索失之交臂。

情绪牵动了手臂肌肉,伤口因用力又渗出了血,庄恕皱眉,手指在季白手臂上警告般地敲了敲:“你还想不想走了?”

季白半是抱怨,半是试探:“庄大夫,你知道刚才抓住的那个岑小华是谁吗?”

“他是我主刀的病人。”庄恕声音平稳,答非所问又理所当然,“在我来仁和的第二天因车祸入院,胸部六根肋骨骨折,碎裂车玻璃大量刺入胸部。患者术程顺利,术中出血不多,术后各项指标……”

“庄大夫,”季白打断他授课般的陈述,声音里带着些难掩的疲惫和愤慨,“你知道吗,他是我追了很久的案子里非常重要的一环!他差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我不知道。”庄恕依然非常平静,仿佛眼里只有那条纱布,“在这里他只是我的病人,他伤了你,那么你也是我的病人。医生现在对你的要求是,不许再想这件事,再绷出血我就不管你了。”

季白无奈,偏头看着庄恕,从口袋里摸出另一支口香糖,见他双手都带着手套,便如法炮制撕了一半,直接递到他嘴边,讨好似的喂他吃了。

庄恕很没出息地红了耳朵。

他认命地发现,他根本拿季白没办法,哪怕季白现在突然任性发个内功绷断一排线,他也不可能不管他,只会好脾气好脸色地从头开始,骂都舍不得骂。

 

门口突然响起敲门声:“庄大夫?庄大夫我进来了?”

季白迅速从办公桌上跳下来,那个从小到大在他耳边咋呼的声音再熟悉不过,陈绍聪。

当初为了把季白的房子快些租出去,陈绍聪热情洋溢地带庄恕去摸索周边方便的生活设施。他本就自来熟,在大部分同事对庄恕敬而远之的那两个礼拜,他硬生生把教科书和教学视频里的庄教授拖进了嘉林市接地气的生活,还详细地介绍了院里的各种八卦,对此庄恕甚为感激,待他也亲近几分。

陈绍聪一眼便看见了季白:“三儿你果然在医院!”

季白对这个称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庄恕倒是笑眯眯寒暄:“陈大夫回来了?”

“都上班两天了。”陈绍聪撇撇嘴,“没一个人关心我。”

季白没好气:“夜班?你上来干嘛?”

“门口那么多市局的警察,下来的护士又说胸外病房出了事,我要来慰问一下啊!都像你们一样没良心?”他凑过去看了一眼季白的手臂,“真伤了啊西南战神?”

“西南战神?”庄恕笑意更浓,认认真真把纱布系上一个利落的结,当着陈绍聪,没好意思打个蝴蝶结来跟季白打趣。

“听他瞎说!”季白低着头帮庄恕一起收拾桌上零散的工具和药瓶,嘴角却带了一弯好看的弧度,“谢谢庄大夫了。”

“谢什么?真要谢就来点实际的,我还没吃晚饭呢,请我吃饭吧。”

“今天不行,得回局里讨论后续控制措施和讯问嫌疑人的方案,等过了这阵子请庄大夫好好吃一顿。”

庄恕拍了拍被季白冷落半天的陈绍聪:“正好陈大夫回来了,多谢帮我租了这个房子,下次一起吧。”

陈绍聪很合时宜地笑了一脸灿烂,看这融洽的气场,违约金大概是白担心了。

“叫他干嘛?”季白闻言抬头。

“不叫啊?”

“请你又不是请他。”

“那也行。”

陈绍聪一脸黑人问号,气场居然已经融洽到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嫌多?

“那今天委屈庄大夫先泡个面吃。”季白抬手指了指办公室柜子上的老坛酸菜牛肉面,闪身出了办公室。

陈绍聪终于发现了问题真正的症结,为什么季白会在这个办公室里包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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